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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本片绝对不大众,至少在剧情演进和镜头调度上太“高深莫测”和“故作姿态”了。看本片,需要一定的“承受力”,否则无异于是对自己的一种折磨。假如一定要来趟这浑水,那么我建议您先想想得了奥斯卡奖的《老无所依》,至少要抱着“哦,大概艺术都这样吧”的心态来看待,或者干脆来个不懂装懂,咱也玩一把深沉,好歹要对得起自己那耗费的117分钟。
从形式上讲,本片有一个很大的难点就是那些不断闪现的的回忆,而这种回忆又是那么的语焉不详,无法叫我们探究出纳撒尼尔精神疾病的具体由来,只能隐约感觉到下层民众的生活压力和黑人群体受歧视是这一问题的社会根源。这一点可以从片中不断出现的贫民窟景象和某些细节去揣摩(后面还会详述)。本片的另外一个叫人烦恼的地方就是快速的对白,而且往往是两个人同时说话,有时根本搞不明白是谁在说话。话唠纳撒尼尔有精神问题,自顾自地的讲话可以理解,但是斯蒂夫.洛佩兹和其他“明白人”交谈时也往往采用这种混乱的方式,不但语境混乱,而且场景也混乱,往往我们听到的声音和看到的景象无法统一起来。这极大的混淆了我们的视觉和听觉,导致本片看起来格外吃力。个人理解,导演这么处理是为了增强两个主角生活环境的压力和各自精神上的窘迫(斯蒂夫.洛佩兹精神压力也比较大)。这种镜头调度方式,在满足了导演表现诉求的同时,却极大的减弱了电影的观赏性。因为作为大部分观众来讲,娱乐乃是看电影的首要目的,而本片似乎太“阳春白雪”了。
但这并不代表本片一无是处。
若要用中国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来硬套,这就是一个全新版的俞伯牙和钟子期的邂逅。一向温情脉脉的乔.怀特虽然在本质上没有抛弃温情路线,但是由于这次他在形式上整得过于炫目了一点,以至于我们不得不以一种练《葵花宝典》的牺牲精神来看这部电影。
修习《葵花宝典》的要旨在于“欲练神功,挥刀自宫”,我认为要想看这部电影至少要抛弃感动、震撼、快乐等这些最朴素的观影情怀,那么我们还能得到什么?我想最值得体会的就是片中所流露的人文主义关怀。这一主旨在片中其实一直存在,如涓涓细流般润物无声,在这一点上,乔.怀特还是那个《赎罪》和《傲慢与偏见》背后的乔.怀特。在本片中,多次的运用了暗示的画面镜头,来表现事件的原因和人物的心理,只要我们仔细揣摩这种片段,就会理解导演的意图和艺术手法。
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纳撒尼尔不断更换不同的帽子,甚至他一度如劫匪般戴着黑色面罩,无比雷人。很明显导演想以此来表现纳撒尼尔那癫狂多面的精神世界,为他后面的所有行为做了道具上的铺垫。
纳撒尼尔不止一次地表现出对烟的厌恶,他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在汽车川流的隧道里捡一个烟头,因为他不能“容忍隧道里的这种堕落”。这其实是导演借纳撒尼尔之口,对于在物质文明之下不断沦丧的人类道德的一次暗讽。这烟头也和之前纳撒尼尔在地下室练大提琴时看到一辆燃烧的汽车相呼应,二者在片中都成为社会不和谐因素的象征。纳撒尼尔的姐姐说:“他周围的世界都在变化,而他只专注于一件事,音乐”,那辆燃烧的汽车就是代表了“变化的世界”,只是这种变化是充满了暴力和贪婪的,与艺术是背道而驰的。影片用纳撒尼尔看到烟头之后所表现的惴惴不安,和之前他看到燃烧的汽车后烦躁地拉大提琴这一镜头前后比照,就是对纳撒尼尔精神失常的社会根源的暗示。
片中,这类暗示很多。比如纳撒尼尔年轻时在乐团拉大提琴时,画面上显示整个乐团只有他一个黑人,这几乎直白地展示给我们纳撒尼尔所面临的压力。随后的混乱的旁白中则有:“白人都坏,不是吗?”、“纳撒尼尔,把你变成白色”等等话语,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纳撒尼尔的精神问题的根源,当然纳撒尼尔精神失常也有自身的因素,但这似乎不是导演重点所要描述的。再比如,当纳撒尼尔在地下隧道中拉大提琴时,几只鸽子从地下隧道中直冲云霄,万里晴空之下,是代表城市文明的立交桥和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汽车。这无疑告诉观众,在这个看似文明的社会里一切都有其秩序,这种秩序下层民众很难打破,一个艺术青年在这种“秩序”社会里要想成功是多么的艰难,这一画面同时也在暗示这个疯子是多么想摆脱这种束缚,自由翱翔在艺术的天空。
当我们明白了纳撒尼尔精神失常的社会根源以及他对音乐的热爱之后,就更能理解洛佩兹行为的社会意义了,同时也能多少理解乔.怀特的良苦用心。
洛佩兹无疑扮演了钟子期的角色,他算是纳撒尼尔的知音,但是他又不能完全理解纳撒尼尔的内心世界,毕竟真正了解一个疯子的心理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洛佩兹因为涉及到纳撒尼尔的精神问题时,被丧失理智的纳撒尼尔暴扁一顿的原因。而这次被扁也从反面凸显了洛佩兹行为的艰难与可贵。
导演不想把洛佩兹放在一个圣徒的位置,于是给他安排了并不顺利的个人感情生活,这样做无非是想进一步丰满洛佩兹这个角色,不想叫人以为洛佩兹就是个圣洁的天使。这就是为什么影片一开始就是洛佩兹骑自行车摔得七荤八素狼狈不堪的场景。导演试图暗示给我们,洛佩兹就是一个普通人,他不是天使。只是这种突兀的安排很容易叫观众迷糊,不知道影片到底想说什么。当明白了导演的意图之后,这些安排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影片也从洛佩兹这个角度对美国社会黑人的地位问题进行了揭示。每当洛佩兹走到以黑人为主的贫民窟时,他都是忐忑不安的。在灰暗混乱的贫民窟内,贩毒、走私、斗殴现象就围绕在洛佩兹身边,而这些场景中作为国家象征的美国国旗则不时出现,这无疑也是一种暗讽。
在纳撒尼尔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是依赖洛佩兹的,因为是这个人使得他又一次无比地接近了音乐的殿堂,他甚至一度喋喋不休地称洛佩兹是他的上帝。他很怕失去洛佩兹,因为正是这个人使他有了一架大提琴,对于他而言这非常重要,即便他暴扁洛佩兹也是害怕因为他的精神问题而失去洛佩兹的支持。正是在影片充分揭示了纳撒尼尔的生活环境之后,两人之间,特别是黑人和白人之间所艰难建立起来的这种感情和人文关怀才是使得影片的格调又拔高了一个层面,这也是为什么本片曾经一度雄心勃勃地想挑战奥斯卡的一个重要原因。
思想艺术和科学技术不同,科学技术能给人贡献出看得见的东西,而思想艺术给人的都是看不见的东西。我们对于包括音乐在内的一切艺术,在用尽视觉、听觉之后,所留下的只能是存在于心灵和精神上的感受和认知,这种感受和认知永远属于自己,别人是拿不走的。别人能拿走的只是艺术的载体,比如画、唱片、书籍、碟片等等,而存在于我们心灵和精神上的东西则永远属你自己。这也正是为什么歌德、贝多芬等人会常驻人们心间的原因,因为他们给人类心灵和精神上所带来的抚慰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所创造的艺术载体本身。虽然纳撒尼尔只是一个“草根艺术家”,甚至他根本算不上一个艺术家,但是他经历的精神上的苦楚和心灵上的孤独,是每个真正的艺术家都经历过的。所不同的是纳撒尼尔的精神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崩溃,过早地离开了应该属于他的舞台。
影片最终也没有让我们看到纳撒尼尔的康复和重新上台表演,但是通过最后洛佩兹的独白和片尾字幕之后大家载歌载舞的场面,暗示了纳撒尼尔的精神问题以及他周围环境的改善,这算是个光明的结局。应该说本片的主题是比较深刻的,只不过以一种观众不太喜欢的方式表达出来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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