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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7 09: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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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10月,“唐朝”乐队新专辑的主打歌《封禅祭》现身网络,作词人和制作人是方无行,歌曲发布后,无处不在的网友们给出了贬多于褒的评论,几个月之后的3 月8日,左小祖咒出版新专辑《你知道东方在哪一边》,也是毁誉皆有,但这次的讨论规模明显大了很多,纸媒、门户网站、论坛……着实热闹了一阵,方无行担任这张专辑的联名制作人。两个主创本身的话题性和争议性权且不说,仅就作品引起的争议而论,方无行都是“难辞其咎”的,只是,和往常一样,他又一次影影绰绰藏身于喧哗之后,在场,却不参与其中。
“中国人需要被塑造出的英雄,如果我出头了,那会把本来出头露面的人的功劳摊薄,这也不是我想看到的。”他说。
“人不能没有影子,你就做一个影子,这是所有人都需要的。每个伟大的文明和伟大的时代,就是当影子的人最多的时候。如果没人愿意当影子,这个社会的文明和文化一定是很倾颓的。” 这段话攻守兼备,是去年7月一次闲聊时方无行说的,之后发生的上述两个不大不小的事件,印证了他对自己的定位。
“以生命之力,去走一条界外之路,是谓无行。没什么可走的,没什么不可走的,走来走去,终归要走,是谓无行。走在充满故事的生活中,毕竟不能只是旁观者,于是有意无意、随机任意、谨慎从事地以各种方式介入其中,是谓无行。” ——这是台湾“站地万象”网上,作为作者的方无行的一段自介,颇有中国古人的狂狷之气和中庸作风。只是,这样的人,如果人们是在历史上或者野史、小说中读到,往往会心向往之,而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看看眼前的方无行,听听他讲述的个人际遇,按照标准社会价值观来衡量,他拥有的人生是极其失败的,没钱,没名,不圆滑,爱说真话,很不讨人喜欢。在本文上部《江湖》在杂志上刊出之后,甚至那些对他抱有好感的读者反馈回的态度,也是“他真凄惨啊。”
喜欢别人叫自己“小方”的他对此报之一笑,甚至令我都对他的这种释然开始持怀疑态度,不相信竟然有这样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能否认,有他在旁边,总是让我感觉很有压力,比如有次吃完饭一起坐公车回家,因为是末班车,车上人摞人。我先下车,当时我站在中间的门旁边,到站门开,本来准备直接下去了,因为有他在,因为规定是中门上车、前后门下车,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舍近求远,硬着头皮扎进人堆,从前门下了车。因为他说过,而且一再说过:“如果制度和规章是好的,你干嘛反它呢,中国人就是不爱守规矩。”甚至每次等过街绿灯的时候,看着周围的人红灯也照走不误,一边跟着别人一起闯红灯,一边就会心怀愧疚地想到小方。
多年前,有一段时间,小方独自在海边生活,“专靠写稿为生”,住的地方的墙上贴满了朋友从国外寄来的迷幻药纸,周末常常会有大批朋友跑来做客,每次都会带很多吃的喝的,吃不完,接下来他一个星期的伙食也就解决了。“有一个人高了以后,漂到海上去,再也没回来”。也是在那时,很多个晚上,他一个人躺在沙滩上,看着星空、听着海浪声入睡,知觉之门大敞,听远处流星陨落带来的轰然巨响,神游物外。
摇滚乐、中国古典文化、宗教、文学、当兵、个人情感历程……所有这些事情,造就了如今这个作为异类、更关注个人灵修的方无行。他一直说他想上高原,我问他,去了做什么?“不做什么,在北京也是呆着,去那边也是呆着。”他说。这个回答不能不说是带有一些戒备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个人的灵魂本可以是那么干净美好——他本身却是一个个性复杂、充满矛盾、令人琢磨不透的人,而他身上浓烈的、超凡脱俗的神秘主义倾向,在混杂了必然存在的社会化的一面之后,他那种尖刻与慈悲并存的性格变得更难以理解。或者,我该相信他所展现给我的举止、行为和言谈中,就藏着我想找到的所有未解的答案?
我曾经看过他一张30岁时的照片,那时,这个男人,甚至可以用“美丽”来形容。一样的长发,如今已成为一头花白,而清秀的面庞已化为沧桑。有一次去他家喝他自己磨的咖啡——这也许是他目前遗留不多的“奢侈”习惯之一,他从自己已存货不多的唱片架上挑碟出来放,“有的碟买它可能只因为其中一首歌”,他说。然后,安静的前奏之后,音箱里传出Marianne Faithfull被烟酒侵蚀的嗓子唱出的如泣如诉的歌声,“Strum me hard, strum me fast,Fears sure built into every wall……Looking back, looking forward,Flying up,flying down。What have you found……”
这个时候,小方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得笔直,眼睛看着记忆中某个未知之处,身体跟着轻轻前后晃动。他是在向我提供什么线索吗?
的确,在常人眼中,他的很多想法和作为是不可理喻的,但明显,所有主流和“正常”的东西都不能作为衡量他的标准,当大多数人还在为城市(尘世)生活汲汲营营、首鼠两端的时候,他狷而自守,已奋力跳脱出来。
“狷”,即洁身自好、不肯同流合污的意思。——所谓“狷者有所不为”。
那首歌的名字叫《So Sad》,如此忧愁,如此忧愁,你找到了什么?歌曲的副歌部分,Marianne Faithfull这样追问。这是十几年前,方无行每晚睡前都会听的一首歌。
也许,这也只不过是一首载着前世回忆的歌而已。
囿于杂志版面篇幅所限,同时为了尽量保持谈话的完整性,《疯人辩护词·高原》将只有网络版。欢迎大家转载。
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摇滚乐呢?
很自然的,听电台,听听听,不自觉地就听到了摇滚乐。
是什么原因让你后来变得那么痴迷呢?
一开始不是听摇滚,开始听的是古典音乐,因为我们家古典唱片一大堆,我都会背,背得滚瓜烂熟。到小学五六年级才开始听摇滚乐,那时候心里比较浮动、也比较叛逆,年龄正好在那里。怎么浮动呢?我一个人同时参加了五六个校队,专搞体育运动的,那时候比较累,回去以后还要做作业。不能说你参加了校队,学业就不管了,还是得学习。完了以后,就弄个收音机听,因为喜欢力量运动,习惯那种概念了,听收音机,听摇滚乐,就觉得这种音乐不错,带劲。其实流行歌曲我也喜欢听,到现在也还喜欢听,经常听。像邓丽君那种,那是无人能取代的声音。
像你这种对音乐的爱好是一直持续下来了,可中国有许多年轻人,在越来越社会化——这个社会化不带任何褒义或贬义——之后,就放弃这种最初的爱好了。
他们可能是不听新的,可是旧的、原来听的那些还听,只能这样说。新的他可能没去追求了,就保留在原来听的那些,或者他们新听的也不是摇滚乐了,会是一些其他的东西。
而你是浸淫太深了?
他们是乐迷,没有把摇滚乐当做职业。
台湾那边应该没打口带,你最初做唱片是做哪种?
对,没有打口带,是黑胶,直接盗版,台湾以前盗版没人管,西洋盗版,尤其摇滚乐盗版没人管。那时我只做黑胶,不做磁带,因为音质太差了。
是自己做,还是找人去做?
由工厂生产压片,看整个包装等各方面……我以前做的摇滚乐和原版的一样是精装的,里面还有中文解说、乐评,自己写的,原版没有歌词的,我们还专门找人把歌词找回来。
那时你多大?
13岁。
那么小,别人怎么信任你呢?
我先去给唱片公司打工啊——包装唱片、卸货。后来他们觉得这小孩还不错,我就跟他们说,我现在有个概念,我想出和原版一样的唱片,因为原来台湾的盗版唱片跟原版不一样,就是两张薄纸,外面弄一个塑料套,印刷完,套子封好以后,唱片往里一塞。我一直觉得唱片封套是收藏品,因为有些唱片打开包装以后,里面很复杂,好几褶。我说我想出和原版一模一样的,原版有什么,我就有什么。我只做摇滚乐,流行的一概不做。我做的唱片都带解说,介绍这个乐队、评价这张专辑,还一定要带歌词,死活都要把歌词给听出来,因为摇滚乐的歌词很重要。
当时是70年代,还没有网络的,要硬生生地听出来……
对,找人来听,找老外、或大学生,找一帮人来听,有些歌词唱得很模糊,就像他妈崔健唱歌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唱什么……
20多岁时主要在干嘛?
读书后当兵,当兵时候就收了,就没有再做盗版了。20岁当兵,当了一年10个月。回来以后到唱片公司,还是做摇滚乐。台湾的第一支摇滚乐队创作推出专辑,是我做的,“红蚂蚁”乐队。以前台湾的摇滚乐队copy的多,很少搞创作。那时的企宣稿啊等等,从头到尾全都是自己一个人来,连包装送货都是自己一个人,我一个人得送全台湾省,多厉害。从十几岁就开始了。这已经变成职业,你大概这一辈子跑不掉了。
有没有后悔过呢?
我不是为此还想写一本书吗?《摇滚误我一生》,哈哈,后面还补一个副标:“——的种种好处”。人家要叫我写书,我就写这个,里面全都是故事,等于当小说看。其实听摇滚,会改变你许多思维方式的,你看你听的摇滚,它让你很多心理的视野更宽敞,对很多事情的接受程度会更开放。
那会儿在台湾也有一些运动是吧?
台湾没有什么运动,有受外国文化影响的那样一批人,可是没有出来运动。
那你觉得摇滚乐当时对台湾社会的各个层面会不会有所影响呢?
只能讲,听摇滚的人,不能说每一个人,接受事物比较开放、能力比较强,这是说在台湾。在中国大陆,听摇滚的人好像比较固执。在台湾是听摇滚的人心胸比较开阔,比较上路,比较上道。在台湾听摇滚的,每个都像侠客一样,有侠客精神。
为什么出现这种差异呢?
因为大陆很容易出现小圈子啊。
大陆听摇滚乐的很多人都是在寻找一个对立面去反抗。
其实在台湾也是这样,不过问题在于他是有一个宏大的目标,有个理想在那里。他不是去反叛真实的什么东西,他反叛的是社会的制度。所以在台湾有许多年青时候听摇滚的人,后来在事业上都取得了比较杰出的成就。
有具体的例子吗?
很多文化人都听摇滚,很多有名的画家、作家,甚至于很多大企业老板,都听摇滚。
你会不会有这样一种感觉,世界范围内,作为一种青年文化,摇滚乐曾经创造了神话,但现在已经开始衰落了?
也不是,我觉得摇滚是一种自然存在,它没有所谓衰落。摇滚现在在外国还是很旺的,它已经变成生活的一部分了,就没有所谓衰落和兴盛的问题。摇滚它本身对社会及环境的适应力比较强,随着时代变化,一直在不断创新、不断改变、不断颠覆,摇滚乐它本身就附有这个功能。摇滚到了中国就变得很“八股”,各种规矩、各种判断标准,我觉得太无聊了。我昨天还在讲,有这么多力气玩摇滚乐,还不如去社会上搞一些什么活动,然后再把摇滚乐套进来。应该是有一个社会活动、社会运动来带动摇滚乐。中国应该是这样。
中国不可能让你有运动的。
当然可以了,我又不做政治运动,我做社区活动,我做人文宣导,我做一些不合理的颠覆,因为不合理的东西太多了,我随时可以颠覆一个东西,而且没人会说我不对。用这些东西来带摇滚乐,一下就上去了。可问题是,中国现在有没有摇滚乐队的成员有这种自觉?在外国,60年代、70年代,甚至到现在,搞摇滚乐的成员都有这种自觉,他感知社会的变化,走在最前面,进入一个运动,甚至于他们自己掀起一个运动。但是在中国搞摇滚的人有没有这种自觉?所以我不太主张推广哲学和清谈的原因在这里,要清谈,你不要在城里清谈,到山里去,和城里没有关系。
但某些素养也是应该有的,并不是说只是清谈就什么都不干了。
我给你讲,说穿了,现在搞清谈啊,要搞到和以前“竹林七贤”一样,你就搞行为艺术嘛,我就一帮人在山里活着,记录一年,也许我在里面活一辈子,可以啊,但记录一年。你就说,“我有我的生活规矩,跟别人都不一样”,那我们就搞清谈,那我们就是食客,有人来接济我们。哈哈。
儒家和道家,很多时候是针锋相对,互相攻击的。你认为自己身上哪部分更多呢?
一半一半吧,这个没法追究,做人上、规矩上可能用儒家;思维上、思考上、面对环境上,是用道家的。因为道家是教你怎样处在这个环境里面。
你推崇的“竹林七贤”,他们就比较道家。
对,喜欢清谈。这是一种生活态度的问题,现实是另外一个问题。社会分两种,一种是民间,一种是官方、主流。面对主流必须用儒家。
你不觉得中国的民间完全没有发言权吗?等待主流去发现,但它自己不具备发声渠道。
我觉得民间可以不要发声,该怎样就怎样。
那它很可能会死掉。
死掉就死掉,很多事不可能永远存在的。死掉你顶多觉得很遗憾、可惜。主流的东西可能会用某种遗产的方式去保留,但民间有许多的东西是保护不完的。除非它死掉,才可能有新东西出来。如果民间一直是几千年的旧的东西在里面,那永远不可能有新东西出来。而如果现在这个东西死了,在民间这里的土壤里面,主流也不去管它,就会出现许多新的东西,可能一传又是好几千年。这是一个比较合理的循环。
现在中国的摇滚乐需要保护吗?
不需要。我一直觉得,中国没有摇滚乐也不会怎样,因为它会有别的东西出来的,摇滚乐相对把中国有生命力的音乐给框死了。我们对摇滚乐的态度,就是了解有这样一种音乐就可以了。
我觉得,中国摇滚那些最初的推广者,包括那些老的乐评,他们宣传摇滚乐更多是一种无意识下的某种意识形态的推广。
我觉得都有问题,老的乐评人是往中国本土化推,新的乐评人是颠覆老的乐评人,搞得现在的小孩全都一面倒崇洋,两边都有问题。我对摇滚乐的理解是,“啊,原来世界上有这样的音乐,哦,够了,不要了。”或者,“对了,我原来听过一张专辑,里面有东西挺好用的,拿来当素材用。”就完了。或者说我是电声乐队,你别说我是摇滚乐队,我只觉得这样的名字挺好的,电声乐队就是电声乐队,全都带电,至于玩什么你别管,也许里面什么都有。而现在把它套成摇滚乐,你就必须得在那个规矩里玩,那不全都死了?
你制作的那些唱片呢?它们还是有流派和风格划分,也还是在那个规矩里来的啊。
我制作不是按我的意思来,是照作者的意思来。首先是要对听的东西有想法、有感觉,才会去做它,如果对它一点想法、一点感觉都没有,也没法做。如果听了以后对它有感觉、有想法,那就做,但做的时候要按作者的意思来,顶多把他潜能挖一挖,让他更厉害点,加加分。第二点最重要的:是要把质量搞上去。中国摇滚乐后来没人听,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质量不过关。
之前和祖咒他们聊天,他说的一个现象是,中国摇滚乐到现在为止,还是很少那种好听、能让大家传唱的歌。
其实有些东西是不错的,创意什么的都很好,变成专辑以后就听不下去了,为什么?质量太差。因为它是违背听觉的,听觉上,它整个动态、频率、相位是错乱的,听了头很痛,很刺耳,或者是音响质量太差,听不下去了。所以,也不说要质量有多好,至少要达标嘛,要让大家听了以后很舒服。什么叫舒服,该很厚、很噪的地方一定要噪到位,不到位听起来就是噪音,到位就是音乐。我想中国摇滚乐99年以后之所以没有人听的原因,其实不是作品不行,录得太难听了。
还有一种现象,就是不论老的还是年轻的乐迷,会用自己的聆听品位、聆听经验去强加于人……
聆听什么主要有两种来源:一种是听别人说的,看来的,从众;另外一种是他可能真的听了很多东西,外国的东西听一大堆。
但他们那种党同伐异我是非常反对的,每个人的人生经历是不同的,而这种不同的人生经历又会带来人和人之间差异巨大的欣赏品味。
这个还是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我经常和人家讲,中国的摇滚乐现在根本还没开始,为什么没开始?像北京这种大城市,1500万人口,至少要有一万多支乐队,至少,现在连这个数都没有,怎么可以让大家把这个事情看得很平常呢。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朋克,好,“我就是朋克崇拜者了”,因为他毕竟是少数的,稀有金属,所以自己就觉得自己很怎样了。哈哈。不过现在乐队那么多,已经是一种个人喜好问题了。
那种党同伐异是不是一种幼稚呢?
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是少数的,属于异类,他在标榜自己,自认标新立异。属于稀少族裔的人才会干这种事。他有很多主张,这样才能表示他和别人不一样。
二流才会这样吧?
我给你讲,如果北京明天有两三万支乐队跑出来了,这些人全都闭嘴。为什么,因为他根本没办法去分辨,太多了,他会不晓得从何说起,只会挑他喜欢的,说, “嗯,这个还不错。”没法去讲别人了。还是我从头到尾一直讲的,中国的摇滚乐还在起步阶段,还没形成气候。但中国有没有摇滚乐,对我来讲并不重要。
但你几乎把一生都献给了它,如果最后化为乌有,不会觉得……
不会呀,中国还有很多别的音乐,给人的兴奋度也不下于摇滚乐,对不对?我经常跟祖咒谈,最爽的就是,他喜欢周杰伦,我也喜欢周杰伦,周杰伦很牛逼呀,哈哈,可是他不一定是摇滚乐的。
祖咒的确说过,周杰伦是我们时代的性感尤物。
我为什么喜欢周杰伦?有些人喜欢陶喆,但我不喜欢,因为他没有周杰伦的才气,没有创造力。第二个,陶喆很多东西是抄的。周杰伦也抄,但是他那种抄又不能说是抄,他就是拿来用一下而已。
再创造……
因为现在是拼贴的时代嘛。他不是说以这个为主来发展,而是那个东西给他就变成他自己的了,这不叫抄。可陶喆那个很多地方就是一个动机就抄完一条歌了。所以,我觉得尤其在中国,不需要强调摇滚,中国是个非常躁动的国家,本身就已经很摇滚了。即使没有摇滚乐进来,它有很多别的音乐也很躁。
你对男女之间关系的认识和普通人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和你最初的失恋经历、独自在山里住、在海边住,并在这个过程中长年的沉淀思考有关吗?
跟山里海边没关系,是生活经验的问题。光讲男女这一块,是和感情有关的,人在感情中受挫很严重,掉到谷底了,你要想办法爬起来,从哪一个途径爬起来,爬出这个坑,你走的那条途径就会影响你以后对男女关系的认知。
你大概什么时候失恋的?
十几岁。我当时陷得很深,这是我早熟的原因
一个人的成长一般都和他的情感经历有特别密切的关系。
对感情这事,我得说,在我爬起来以后,我对男女关系的想法就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可我并不确信,我还在生活中实践印证这个东西,所以搞得我后面的男女关系和别人不一样的原因在这里。我后来就是拿好多人在做实验。
但拿自己的人生做实验会不会太冒险了?
不会啊,对我没伤害,因为我都死过一次了,对感情都死透了。倒是被我做实验的对象是比较倒霉,这是我比较残酷的一面,很多人都觉得我在感情方面比较冷酷的原因在这里。其实不是,其实我给的关怀会是更宽的。表面上,谈恋爱不会再是那种轰轰烈烈、你死我活的了,我要印证自己的想法对不对,就必须要让对方的本性流露出来。我不管你用怎样的话去说这个事,放纵也好,怎样说都好……
按你之前的说法,你的女朋友在有你的同时还有很多的男朋友,比如说100个,那你不也成了其中之一?
对呀,没有问题啊。如果她是这么认为,说明她就把我算进去了。
爱情之中还是有互相占有的成分吧?
所以去做这个实验啊,可能最终她还是会把我剔除掉。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可能会涉及到很多别人跟她的事情,如果她跟我一样她就没这个问题了。当然,她跟我一样她也不一定会没问题,为什么?因为她面对那么多人,别人不会都跟她一样、跟我一样,可能别人会有很强的占有欲,所以她最终还是只能选择跟一个走,因为这个人不允许她跟其他任何人。
不会因此觉得伤心吗?
其实后来我交女朋友,更多的是属于关照,我觉得这是一种缘份,从感情、生活、物质方面都关照好就完了,不需要轰轰烈烈、你死我活。我爬出的这條道,让我認知了,關於愛情的事全屬個人行為,不會因為你愛她就應該在他身上佔有什麼,沒有人给你这个權力去因為你愛他就能去佔有他,相对於愛情完全是一个人的事,可當他也愛你時,那就更麻煩了,你必須連你自己的那部份也捨棄大半,與對方培養出第三人格來,相對於兩人之外的第三个個性,這是需要兩人都有共識去共同经营的事业。所以我对爱情的态度总结来说,如果我愛你那全然是我一个人的事,沒有因为自己谈恋爱了,而突然多出了天賦的神权來,所以不會發生對你在物質及精神上的掠奪事件,相反的只有無盡的付出與給予。有了這樣的自覺,即使你為對方付出了生命或最終分手了,在感情上是沒有傷害的,你就不會為了戀愛过程里發生的任何事,感到悔恨或很受傷。聽起來像似種道德上的神話,但我確實是這樣在實踐或說是試驗的。誰讓我就選上了這樣一條爬出谷底的道呢。
这种对待感情的方式会应用到你生活的其他方面吗?
基本都是这样的,这一块是比较统一的,就是得观照全局、关照相关人士的感受,当然你要关照好你最主要的对象。关照好全局呢,对你最主要的对象就是有利的,同样对双方都是有利的。看事情要看全貌,像我们接受过军事训练就是这样的,就是你到一个地方,地形、地貌互相之间的关系要先搞清楚,所以你到任何一个环境,必须把所有的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搞清楚。
但就比如你去制作一张唱片,作为制作人你应该是会有强烈的主张的……
制作人分好几种,有一种制作出来的东西,不管谁,出来都变成他一个;另外一种制作人是他不管做谁,做出来都没有他的影子。我是后一种,我不需要把我的设想放进去,因为我真正喜欢的不一定是他所喜欢的,强把我加到他身上,那也不是他了。
不会觉得这样没有那种表面上的成就感了吗,一般人都会追求这个的?
我还和你说实话,很多人认为我甘愿做幕后啊,名利无所谓啊,其实也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我没办法控制名利,那种状况来的时候,我不晓得我会变成怎样,害怕变成不是现在的我。
自己在刻意保持一种自由的状态?
我是始终如一就这个样子。至于名利一下冲上来以后,我会变成什么样,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把那个给拒绝掉了。
名誉就一定会带来坏的东西吗?
不论好还是坏,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我不会接受这个。
但比如说让·科克托、毕加索他们那帮人,他们首先要打倒就是所谓“习惯”,或不让自己被任何习惯所左右。
可我不是艺术家啊,问题在这里。哈哈。现在那些名人,特别是搞艺术的名人,刚成名的时候,还很纯粹,再过一阵子,全部都变乌烟瘴气。名利会改变你很多的想法啊,不再是纯粹的,中间会出现许多杂质,因为不得不考虑很多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没有把持住,被改变、被侵染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不可能不改变。
会不会这是你在某种程度上承认自己是个软弱的、意志不坚强的人?
意志坚强你才不可能成名,要成名必须逢迎很多东西,这是很绝对的。你很孤傲、孤高,才华横溢,压过全世界,根本什么劲都不要使,只要出个东西,就超过全天下所有人,大家都来拜你,你都不去理会,我行我素……但现在没有这样的人啊,而且现在资讯这么发达。不像古代,娱乐就那么几种,过日子就那么几件事情,一个人突然拔尖,大家全都知道了。所以现在要成名就得出奇招,一步一步走根本成不了名,除非是搞科学研究,那还可以。像《狼图腾》前几年那么火,那个是一辈子才写一本书啊,那要熬多久啊。我对成名成家这个事情啊,碰都不要碰,想都不要想,最好的方法,就是藏在幕后,做个影子就行了。
现在正是没人愿意当影子,都想往前台蹦啊。
这是一个过渡,我觉得中国现在就是一个暴发户时代,等到有钱变得没什么了,大家都差不多了,这个时代就过去了。
以你目前的状态,经历过那么多,你认为你心里向往的理想的生活状态是什么?
我不是常说我要到xi藏去嘛。
去xi藏做什么?
跟现在一样呆着,反正在北京也是呆着,去那边也是呆着,现在考虑的,就是去xi藏,三个月要出去一趟,下山很麻烦的。如果我可以去那边长呆着就不用经常下来,那我就去了。最好能够这边发给我一个身份证,我就不用一天到晚出去。我最近这次去高原有一个活佛特别怪,他给我鞠躬,因为他听我的哥们给他讲,说这个人修为很高。他说:你们这些当和尚的、当喇嘛的没人比得过他。我那哥们和活佛讲,他已经四五年不碰女色了,安若自得。那活佛当场就服了,过来握手。那活佛有两个老婆。还特地让我参加他们的藏戏大典坐那贵宾席,坐他边上,我感觉特别光荣。有些时候,你到了一个程度,自然的很多需要就没有了。你想啊,钱有那么重要吗,我最好穷到毙了,穷到一毛钱都没有,不晓得怎样活了,我就不用3个月回台湾一趟办签证了,我就直接在高原里面流亡就完了。哈哈。可我现在还有钱,我还得回去。我真的穷毙了,就把我逼上高原了。我真的想上高原,那时候就上去了。
这还是说需要外力吧?
不是,我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不是说没有钱就活不下去似的。
现在在城市里面生活就给你一种幻觉,包括觉得钱是很重要的。
其实有的时候是很相对的,说钱不是那么重要,相对的,你的花费就变很少,钱都不重要了,其他东西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就没有那么多的花费了。
为什么拒绝在台湾呆着呢?
台湾原来都不错的时候我都不想呆着,现在弄滥了,我还呆在那边干嘛呢?还有,我给你讲啊,中国不需要人才,我在中国帮公司干的几个活,我跟那个主管都说得很清楚,我说,我可以在幕后帮你,因为那是我的习惯,我无所谓,我不要出名,什么名字都不要挂,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我就一对一对你,你有什么事来跟我讲,我帮你弄好,我拿给你,这是你的功劳,这种他会用你。就是完全你这个人不存在,他会用你。只要你一露出一点角,他马上把你甩掉。人才在中国是浪费,我这事情我老早说了,其实我在文章里面也点到了,只是我没有直接写,讲了大家会引起公愤。我说,中国很容易从经济到文化被殖民,被并吞掉。为什么?像外企,没有这个问题,只要是人才它就会用。……现在人才只能进外企,中国企业进不去,为什么?因为中国企业不要人才。长期这样下去从文化和商业全会被别人并掉,因为人才全在别人手上,而人才是一切,而不是关系是一切。现在的中国企业还是以关系为主。但关系没有用啊,大家都是黑啊,黑来黑去。而外国企业是真的在茁壮,在并吞。
就意识形态领域而言,中国很多方面的确已经被文化殖民了。
中国到最后会发现一个没办法挽救的问题,就是你国家培养出来的人才,全部外国人在用,中国人自己用不到。为外国人服务,就跟以前的帮办一样,又回到上海滩的时代,这个是你救不回来的。为什么?因为中国企业那些老板排斥人才,不管从民间到公家机关都一样,只要是人才全部排斥。而这些被排斥出来的人才,自己成立中小企业,他跟什么人合作?跟老外合作,因为那样才能平等合作,资源还是往外流。中国最畏惧的就是人才,你这人有本事,他害怕,我给你讲,这100年都不会改。而如果100年都不会改,你看中国会变成什么境地。尤其我给你讲,越年轻的越害怕。
为什么?
独生子啊。他永远怕别人比他厉害。像我的习惯是,我喜欢和高手过事,因为那样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学到很多绝活。过事不是只过一次,而是长期过一阵,那个功底你才拿得到,否则你光学会表面没用,那个来龙去脉那个原由,你要跟他过一阵子你才能知道。
为什么这个事情很多人都想不清楚呢?
因为很多人就是这样子嘛,急功近利嘛。他会说,我才不要跟你这样子呢,我现场把你打下去,现在这个江山就是我的,我何必跟你过一阵子?所以中国很泡沫化的原因就在这。中国人和外国人最大的不一样就是他对财富的需求是永无止境的,他不晓得他自己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你看那些有钱人过得好吗?我觉得他生活品质很差,他只知道自己有钱就行了,而且多多益善,永远没完没了。在外国是我想做什么,而不是我想要多少钱,我只要这辈子能做我喜欢做的事情,能活着,不错。
所以说这还是需要哲学和人文普及啊。
我觉得这不是哲学的问题,是基本道德的问题。还是返回去说,哪一天他不乱丢纸屑了,他自己就知道自己在干嘛了,公共道德他基本上知道了,他就不会那么自私,才会去关照更多的事情。我最近看了一个电视剧,《xi藏科考队》,一帮科学家,30几个,那个片子啊,是我就把它剪掉了,不会拍出来,就是车子一过,科考队的车上,那些垃圾就直接向外丢,“咵”,一堆垃圾,然后车子就过去了。你知道,都是科学家啊,一帮博士、博士后,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还会这样乱丢垃圾,我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连他们都这样,你怎么要求老百姓?xi藏那是什么地方?那么自然的地方,你那么随便丢垃圾,那不是破坏环境吗?这种坏习惯已经不分文化程度了,这跟文化没关系了,这属于个人道德问题。
你觉得会不会是一种社会整体氛围没有形成呢?就比如如果中国人去了外国感受到那种氛围,他们也觉得很好啊。
去了几天是那样的,多呆几天他肯定受不了要回来了,因为他本质上对守秩序是很反感的。中国人很喜欢弄虚作假,这从大跃进以来都是这样,中国人说得太多做得太少了。到现在还是一样,那天在大望路,我在那里等过街绿灯,旁边就有人说:那是外国人,特傻。直接瞧不起。就是说,有人在旁边风言风语,有些人即使想保持规矩,他都会被说。这是最恶劣的。你自己不遵守规则,你就走,你不要讲别人。你不要当顺民没关系,人家愿意当顺民,别去讲别人啊。跟着我一起等的,被人一讲,觉得丢脸,真的就跟着走了。
这种顺民精神怎么和摇滚乐的反叛相结合呢?
你即使在反叛,也是在反叛不公正、不合理的事情,不要去反叛合理的事情,在道德良知上你自己觉得是正确的东西你把它反掉,我觉得没道理。你反抗的、抗议的、颠覆的,是那些你看不过去的事情,这没有什么太大的冲突。
你在宗教上信仰什么呢?
我觉得几个都一样,都通的,其实都是一个,这个地球上主流的体系,当然还有其它体系,在地球上可能不是主流。我做事情,会有一些准则,都是那些东西在约束我,灵魂的修炼在约束我。对我来讲,为什么要信那个,因为我觉得不用费那么大劲来辨别是非,不用费那么大劲来每时每刻关注自己,就没那么多痛苦,我觉得这样很方便很轻松,因为就有一个职责在那里了。这个和宗教体系其实没太大关系……我还常讲,人要有慈悲心。就是天下苍生呢,都可以负我,可是我不能负他。而且你要保证他过得很好,因为所有人都过好以后呢,他的邪念就少了。但我也有一点怀疑啊,中国人是过得越好,邪念越多,因为他是永远不满足的。
有没有必须完成的事情,目标,对未来打算?
准备好去死。准备死是一件很麻烦很费力的事情,不是怕死要准备,而是死的时候,怎么去处理那道程序。死的那个过程要准备好。随时都可以死,没问题,但是要准备好。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什么你牵挂的人?
这个是重点,我觉得老天爷给我安排好的一条路就是让我没有牵挂。
但是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人牵挂你……
我越走越孤单,以前身边还有这个朋友那个朋友,我现在越走越孤单,变成一个人,等于让你准备好去死,因为死的时候有太多牵挂,你死不好,灵魂没办法安息,可你没有牵挂的话,灵魂就会很安息。不会因为你有事情没做完,而死不瞑目,这种事情有,可是比较少,主要还是人。我觉得这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一条路,让我最后没什么牵挂。挺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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