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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那个时代的故事(吉他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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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9 13:50: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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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演绎以后的小小说,还是真实的怀旧故事??转帖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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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R贴的那张1992跨年照勾起了太多的回忆---定福庄、梆子井、茶家坟,听起来就很荒郊野外的车站名,312、342、382,三字开头的公共汽车说明已经到了近郊。学校门口的小公共揽客时,总是嚷嚷着,“回北京啦,回北京啦,再上一位就走喽!”高校集中在海淀,二外跟广院一对难兄难弟沦落在京东定福庄。如今的二外归北京市,更像是个语言培训机构,而不是科研教学机构。不止一个校友提到二外的害人不浅,曾经跟Ruby聊,大家不都也混得不错嘛,她立刻瞪圆了眼睛说,“那是因为我们自己优秀,根本不是二外培养的!”确实,高考英语单科成绩大多在九十分以上,认识的人里有两个都99分,是各自地区的高考状元,这样的学生到谁手上,都不会太差。但如今在高校里混日子的,很是痛恨当时学校的实用主义思想,让我们很不会科研。

       二外的可爱之处是自由,愿意干嘛就干嘛。而且出了学校西门就是广院北门,进口片公映之前会在广院接受领导的审查,学生们也能先睹为快。记得十块钱看十部片子,最烦的是那同翻,一个毫无感情的干巴巴的女声念出所有人的台词。观众席上嘘声一片,但我们没法让她闭嘴,是录音。电影,演出,戏剧,还有吉他,让我们在外语学院里艺术地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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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年那天在老张那儿吃饺子,他聊起当年在二外教古典吉他,说可以盲弹,我马上说是不是有人关了灯来测你?他说那倒没有,正好停电,就盲弹了一曲《回忆》,把学生都震了。我怀疑是有人拉了电闸。因为有年元旦晚会上,学校请了专业的表演团体,有一位用树叶吹出动听的曲子。大家对那树叶很是不信,随即有男生冲出去,采了冬青叶子回来,人家照样能吹出曲子,服了,掌声雷动。---这就是二外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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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的这篇文章是老张的吉他师傅的老朋友写的。作者如今住在美国的湾区,文中的茹小壮在东京浪迹了几年又回到了京东。被誉为“所有人的老师”的张路春,在波兰卢布林开着一家中餐馆。有时候觉得很悲凉,那代人真是生不逢时。他们的故事像夹在书中发黄的干花和叶子,纵然没了颜色和芬芳,却依然存着清晰的脉络;曾经的生命力定格在过去,不再辉煌,但会有人记着他们,比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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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旧心情:我的朋友茹小壮----动物凶猛

送交者: 文字狱牢头

(一)冰棍儿

昨天,在“彩云追月”里,听到了爰的“微风细雨”。好伤感的曲子啊,仿佛在哪里听过,多年以前。。。特别是那把木吉他,让我想起了我的发小儿茹小壮。提起他,10几20年前京东,想正经学西班牙吉他的年轻人恐怕无人不晓。30多年前京西甘家口一带,份大的小流氓,应该也有不少人知道。因为,十来岁的他打架不要命,身揣三棱刮刀,几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血色浪漫,几度折进班房。。。有一点他和我上次呼唤的胡启新一样,若干年前也从人间“蒸发”了。今天,隔着网络我也大声问一下:小壮,你丫在哪儿?还在西新宿的红灯区和山口组小混混茬酒吗?你那根练残了的右手无名指还转筋吗?你还是那么俯首低眉的目空一切,甘做你的“桃花源中人”,可你知道有Internet了吗?我在想,是否像我忆刘自立一样,也会有朋友把这篇东西转给你看呢?。。。

记得那一年,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百忙之中,看到我们这帮孩子整天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他老人家忧心如焚,果断发出了“复课闹革命”的伟大号召。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嘎然而止。连初小都没毕业的我们,背着真假军挎,懵懂懂地跳级进了初中。

一天,我、赵毅、王喜儿、大脸、刘三儿等几个孩子结伴去上学,走到小壮家楼底下时,照例朝他家五楼的窗户吼一嗓子(实际上,学校就在他家斜对面,到他家楼下也就快到学校了)。按理他会在一两分钟之内蹿下来,然后,如果兜里还有钱,我们哥几个在校门口会一人买一根儿三分的红果冰棍,边吃边走进学校。可要是不叫他,他就享受不了红果冰棍了。因为我们耍单儿的时候,谁也不敢买冰棍,你刚吃一口,就会突然有大孩子站你面前,要求咬一口。你要不想找不痛快,最好乖乖递给他,而他说的一口,你也就别再惦记会给你剩什么了。记得有一次,大中午,我一个人路过冰棍车前时实在忍不住,同时又私心作怪,一咬牙倾我所有,买了根5分的奶油冰棍(人多时如果别人买三分的你就是买得起也不好意思脱离群众买高级的),一边咽口水,一边小心翼翼撕开包装纸,还没来得及享受,突然浑身一激灵,就看到一大孩子(至今还记得他外号叫“老虎”),鬼使神差地出现在我前面不远处,一晃一晃朝我走来,当时吓得我没了味觉,赶紧把整根冰棍强塞到嘴里用舌头来回舔,想这样一来他就会嫌脏、恶心,多半就不会要求咬一口了。没承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先给了我一大耳刮子,含在嘴里的奶油冰棍“滋溜”就给煽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他好像练家子,一个海底捞月,就把冰棍接在手中了,可怜我那奶油冰棍只吃了20%不到,至少还剩下大半根儿,我连味儿还没凿凿实实尝到就进了“虎口”。那年月那时段,一根冰棍恨不得就是你的大部分享受,心痛的感觉至今仍在。嘿嘿。

但是从今天往后,小壮吃什么冰棍都不会觉得甜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喊他第2嗓,就看见从他家楼道用木板抬出一具尸体,脸朝下,浑身缠满了红红绿绿的电线。从衣服上我们可以认出,那是小壮的爸爸。他爸爸是《水浒》迷,他家书柜里有好几种版本的《水浒》。阳光灿烂那阵子我们去小壮家玩儿,遇到他爸爸在家,高兴了,就会给我们开讲水泊梁山,好汉们如何被小人陷害,如何拍案而起,义薄云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能让我们忘了回家。。。我们几个看的发呆正不知怎么回事,小壮的妈妈哭天抢地冲下楼来抱住尸体不放,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壮带着他的妹妹不知何时呆立在一旁没人管。过了一会,不知从哪来了一辆汽车(好像不是警车,因为那会儿分局也好派出所也好根本就不趁车)。围观的人让了让,小壮的爸爸,只有四十出头的国家广播事业局当时的二把手(也可能是一把手,我们小,闹不清楚),就这么撒手人寰了。从此,小壮浪迹江湖,走上了一条和所有孩子不同的畸路。那天以后,小壮就没再上学。也不知是学校把他开除了,还是他自己不想上了。

随后不久,我们几个孩子也相继成了孤儿,倒不是家里出了事,而是家长都下放到五七干校了。老谋深算的家长不甘心断了北京的根儿,以看房子为名,把我们这些正上初中的孩子扔在了北京。没了大人管,解放区的天又晴朗起来了。

那天,我们几个逃了学在外边闲逛。走到九号楼的门洞时,看见黑黢黢的门洞里有火光一闪一闪的。过去一看,原来是小壮,几个月没见,丫变得又黑又瘦,眼光狠巴巴的,正歪嘴叼根烟卷练习吐烟棍儿呢。那会儿这么小的孩子没有抽烟的,丫那付模样整个一小流氓,挺酷。当时我们那帮孩子里个子最高的是赵毅,比我们大一岁,大哥级,成熟稳重。而小壮在班里年龄、身材都最小。过去,小壮最服的就是赵毅,因为外班外校有人欺负他,赵毅总罩着护着他。小壮看见赵毅,刚想打个招呼,没想到赵毅二话没说,上去就给了小壮一大耳刮子,小壮的烟卷立马被扇飞了。



“你爸死了,你妈疯了。你丫也成流氓了,是吧?”

小壮这几个月混迹江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跟屁虫了。他咧着五指扇红的嘴大骂:

“臭丫挺的赵毅!我把你当哥们,你丫给脸不要!今儿我要不给你丫放点血。。。”说着,嗖地从身后拔出一把一尺多长的三棱刮刀,冲着赵毅就扎了过来。。。
 楼主| 发表于 2013-8-9 13:51: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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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糖炒栗子

话说小壮从背后掏出三棱刮刀,冲着赵毅就扎了过来。赵毅也不含糊,从小身经百战,打架斗殴家常便饭。他动手扇他嘴巴的时候已经想到了丫可能会还手,只是没想到丫居然有刀!他只略微愣了一下神,同时稍一侧身,闪过刀锋,左掌照小壮右腕使劲一剁,“当”的一声,刀掉在了地下。就势一反手擒拿,把小壮拧得趴在了地上。



“我TM的是为了你好,你小丫挺的竟敢动刀子!这回你丫服不服?”



小壮疼得嘴咧到了后脑勺,可他向来嘴硬:“握草,你丫轻点!我TM是背着手撒尿,就是不扶你!”哥几个赶紧上前劝架。赵毅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也就坡下驴松了手。从地上捡起刮刀,没收了,又从小壮上衣口袋里翻出半包“八达岭”,也揉巴揉巴给扔了。小壮挣巴着爬起来,满脸的怨恨,一步一回头:



“赵毅,你丫等着!我打不过你,我叫我的哥们儿大黑、二黑灭了你丫的!”



我们看到,赵毅脸上闪过了一道惊惧。原来,大黑二黑外号“双塔镇西四”,老大年龄不详,但老二少说已经15了,比赵毅还大一岁。哥俩是藏族,生的高大黑猛,却住在白塔寺附近的一个深宅大院里。据说,他们家有警卫员,还趁一辆公家的汽车,大脸认识,说那叫“吉姆”。听说他们老爸是西藏party的创始人之一,曾经长期在达赖、阿沛等贵族喇嘛活佛身边卧底。



后来,我们大了,好像初三都快毕业了,小壮跟我们吹:“你们丫知道老藏竿子为什么生性彪悍吗?因为他们多半是在马上做爱。男的没事就骑在马上风驰电掣,看见路边哪个姑娘漂亮,俯身一把掠将上来,白马啸着西风就把事儿办了。你们丫不知道吧,藏族姑娘的彩条裙里边可从来不穿裤衩。”宋大脸傻呵呵地问:“为什么呀?那还不得着凉啊?”小壮一阵坏笑:“嘿嘿,你丫回家慢慢儿琢磨去吧。”刘三儿凡事爱刨根问底:“那照你这么说,大黑二黑是不是也是这么揣上的?”小壮把脸一板:“你丫可别胡说啊,叫他们知道了非把你S踩出来不可!”王喜儿爱接下茬儿,不阴不阳地蹦了一句:“踩不出S来算你丫眼儿紧。。。”



那场架后来一直没打起来。据说,小壮跟大黑二黑说了挨欺负的事,大黑说了句:“那你丫的是该打。”事儿就过去了。

我们都成了“孤儿”以后,家里每个月留给我15块钱生活费,其他哥几个也都差不多。小屁孩哪会计划,到每月最后一星期,兜里就翻不出一毛以上的整钱了。到这种时候,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正在长身体的年纪,饿得两眼发花是常有的事。后来,为了省钱,我们几个孩子就干脆住到一起、一块开伙了。但就是这样,到了月底照样蹦子儿没剩。记得那一阵是住在房子最大的王喜儿家。王喜儿他妈是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头儿之一,家里还有个挺大的保险柜,双层的。小壮人虽小,却挺有心计,也很会计划着过日子,所以刚搬到王喜儿家谁都没反应过来时,丫就占了一层保险柜。记得有一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玉渊潭人民公社的早茬儿庄稼刚刚收割完。哥几个饿急了眼,趁小壮没在,王喜儿说:“嘿!我早怀疑丫闷独食儿,信不信?丫里边要没锁着几包动物饼干,我就磕死在这儿!”说得我们大家眼里放出了绿光。“一不做二不休!”说着,王喜儿就开始在保险柜上来回左右乱对乱拧,“卡”地一声,把小壮的保险柜对开了。我们高兴坏了,赶紧冲过去往里边翻。可让我们大失所望的是,诺大个保险柜,里边就藏了半颗洋白菜!



那天下午小壮回来,发现那半颗洋白菜没了,急得眼泪快掉下来了:“哪孙子偷吃了我的洋白菜?那TM是我三天的口粮啊!”



那天晚上大家的晚饭都没有着落了。晃悠着单薄的身子,我们来到了甘家口商场。大脸说得对:“买不起,闻闻味儿总不犯法吧?”真让丫说中了,大老远就闻到一阵撩人的甜香。刘三儿叫道:“嘿!你们闻得出来这是什么味儿吗?糖炒栗子!”哥几个再也走不动了,顺着风,就坐在了人行道旁一尺来高的铁护栏杆上。坐了不一会,看见一个20多岁的漂亮姐姐捧着一包糖炒栗子,甩臀摆胯一扭一扭地朝这边走来,平均扭三下PG,就嗑开一个栗子搁嘴里嚼。我们几个不知是被栗子还是屁股馋的,总之是眼直口歪,动物凶猛的表情。只有小壮冷静得出奇:“哎,待会儿我一起身,你们就分头往家里跑。谁要是跑得慢让人逮住了,打死也别说出家里地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壮动若脱兔,忽地冲到漂亮姐姐跟前,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糖炒栗子,转头就消失在商场后边的小路中了。。。



那天晚上糖炒栗子的味道,永生难忘。
 楼主| 发表于 2013-8-9 13:52: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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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涮羊肉



我们几个孩子里头,王喜儿他爸官最大,家里挺趁的。获罪抄家、贬谪干校之后,细软是没啥了,但是一台留声机、几张旧唱片、一台多波段的巨型收音机还在,这儿就成了我们的音乐启蒙发祥地。






那天晚上,我们看完了大院放的露天电影《宁死不屈》回来,这片子在那年月严格说来应属“儿童不宜”。大脸最兴奋,来回甩着他的脸跟我们说:“嘿!这片子真TM来劲!比《列宁在1918》刺激多了!四个傻天鹅有啥看头?你看人家,俩人真的抱在一块亲嘴儿,手还往这儿摸。。。”他搂过胖呼呼的小勇就往他胸前胡撸。



我说:“握草,瞧你丫这点起子,见过什么呀?听说了么?幸亏中央已经掐了好几段黄色镜头了,要是不掐,你丫这流氓就不光晚上跑马,还不得大白天的成了现行啊!”

小勇一把推开大脸的小脏手:“望TM哪儿胡撸?诶?你们注意了吗?那盘儿挺亮的女游击队员身材真棒!还有她穿的那件小背心,嘿,那玩意挺凉快的,中国没见到有卖的,要不,咱哥几个一人来一件儿不错。穿咱们这种老头衫、跨栏儿背心忒捂得慌。”刘三儿打断他:“歇着吧,那叫乳罩,女的才用呢。真TM怯勺!”





只有小壮好像没听见我们说什么,几次想说什么都抢不着话头。后来总算趁大脸倒气儿时插了进来:“嘿嘿嘿!你们丫话那么密,都得了话痨啦?能不能让我说两句呀?你们谁还记得,那男游击队员怀里抱着稀里哗啦弹的那玩意叫什么来着?”



刘三儿说:“哈哈,土老冒,连这都不知道,那叫琵琶!”大脸说:“得了,别露怯啦,那是西洋乐器,叫曼陀铃,看过《平原游击队》吗?老松井弹的就是那玩意儿!”小壮说:“瞎掰吧你们,小时候我妈带我看过广播乐团排练,琵琶和曼陀铃我都见过,根本不是那个声音。那声音特绝,好像一下子拨拉到你心里头的哪根筋上了,麻酥酥的。。。”



王喜儿说:“你们丫看电影时没注意听,光盯着那洋妞儿的小背心了吧?告你们吧,那叫吉他,声音呢就一资产阶级的靡靡之音,听了以后容易四肢发软一肢发硬。没听电影里那女中学生米拉说吗:‘革命者还玩儿吉他’?我姐姐学过几年小提琴,她有个同学,叫老贝,男生,先天性心脏病没去兵团,在家养着呢,听我姐姐说,他的吉他玩儿的特溜。”
小壮的眼睛像着了火:“真的?!你丫怎么不早说?求求你,能不能带我去听听老贝弹吉他?长这么大,我还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乐器呢。”



王喜儿变得吭吭吃吃:“嗯,丫就住六号楼,回头我带你去他家里找他玩,可以。但是,他愿不愿意给你丫弹琴,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听说丫这人挺狂的,又比咱们大好几岁。。。诶,不过,我倒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你要是肯请他吃涮羊肉,他肯定会给你弹,因为听说丫就好这一口,见了涮锅子没命。”



小壮磕巴了一下,马上说:“这,。。。没问题!15块钱够不够?”他妈妈刚刚寄来下个月的生活费,丫解开裤腰带,从缝在内裤上的小兜里一下全掏出来了。我们几个赶紧一边扇风一边捂鼻子:“嘿!赶紧收起来,真TM味儿!都馊了。”在几个人里,我跑步算比较慢的,上回抢栗子差点被抓住,仍然心有余悸。就有点担心地说:“这样吧,回头别你丫穷凶饿极了又出去抢东西,早晚把我们哥几个都得搁进去。我提议,小壮5块,剩下不够的我们几个均摊。”大家转了几下眼珠子,都同意了。哥几个倒不是想听什么吉他,而是盘算着蹭小壮一顿涮羊肉不错,尽管自己得贴点儿,不过,那时一盘(四两)肉才几毛钱,按一人五盘,每人顶多再出两块钱就打住了。



那天,小壮主东,在又一顺(图的是比东来顺便宜和离家近些)宴请老贝。记得大概一共六、七个人,前后共要了30多盘肉。老贝想喝二锅头,服务员看我们太小,没卖给我们。落座以后,小壮冲服务员说:“阿姨,麻烦您给我换一个大碗。”服务员递给他一个吃面条的大海碗。丫从放着十几种调料的长方形铁盒子中往大碗里双倍加了料,又端起桌上公用的辣椒油碗“筐叽”全折进大海碗。一边搅合,一边冲服务员又叫:“阿姨!您受累再给我们来一碗辣椒油。口重,嘿嘿。”服务员磨磨蹭蹭从里边又端了一碗辣椒油来,白了他一眼,“咣”!蹾在了桌上。过了一会儿,一位很壮的男服务员从后院墙根儿一大溜正在加碳燃烧的锃亮的黄铜火锅中,端了一个哇哇开的大火锅,嚷嚷着“闪开啦!留神烫着!”,轻轻放在了我们桌上。



老贝岁数最大,拿起桌上黑乎乎的红木筷子,用袖子仔细擦了擦,不客气地夹了一大筷子羊肉片儿,在滚滚靓汤中稍微一涮,刚刚变了颜色,用小笊篱一下捞起来,裂开大厚嘴唇一笑,就往坐在他身边的小壮碗里放:“呵呵,小壮!今儿你请客,我不好先开牙,这第一捞就你先来吧?”



小壮马上拦住他:“别!今天你能来,我谢谢你了老贝!我不跟你客气,我吃涮羊肉只吃生的,涮过了就不鲜了。我这是和大黑二黑学的。听他们老藏竿子说,又一顺的羊肉,是锡林格勒大草原的黑头羯绵羊,由阿訇主刀,取的是“磨档”、“大三岔”、“小三岔”、“黄瓜条”、“上脑”等部位精肉,肉质细腻,涮着吃就糟尽了。不信你们丫试试。”



王喜儿大吃一惊:“别逗了!你丫蒙土老赶呐,没听说过生着吃肉的!我爸爸过去风光的时候,带我们下饭馆,东来顺、南来顺、鸿宾楼、又一顺都吃过,告我们一定要把肉放里边至少得涮一分钟,要不然怕里头有细菌、寄生虫什么的。”



“那是你爸吓唬你。你丫试试,毒不死你。你要是怕坏肚子,尽量多放辣椒油!”



老贝也不信:“那照你这么说,火锅是干吗使的?烤火的?”



“喝汤、下面条、烤火烧哇!”小壮夹起一大筷子生羊肉片,扔进大海碗里搅和几下,捞起来往嘴里一放,瞪着胡汉三般的金鱼眼:“香!真TM香!”

我们看傻了,也按照他的方法,把血红血红、红里透白的生羊肉片,蘸足了调料闭着眼搁进嘴里,。。。握草!那鲜嫩的美味,简直绝了!两下一比,涮过的羊肉简直就成了腐肉。



那天晚上我们一个个吃的肚儿歪,到老贝家里听他弹琴。他边弹边唱,我们也跟着学会了一首:《西班牙骑士》:

那西班牙骑士,

守卫在战壕里。。。
 楼主| 发表于 2013-8-9 13:53:26 | 显示全部楼层
买琴买鼓,就找魔菇
(四)一碟盐

我们上到初二下半学期时,小壮走了背字儿,第一次折进了局子。

三个月后他被放出来,惶惶如丧家之犬,就又流窜到了王喜儿家。那天晚上,大脸偷了一只鸡,刘三儿拿着哥几个凑的7毛钱,去最近的副食品店打了一斤最便宜的白酒,还剩几分钱,小壮从厨房翻出一个盘子,叮嘱买一碟大粒盐。我问干吗?他说:“一只小柴禾鸡还TM不够塞牙缝的那。你丫不懂,喝白的,要是没下酒菜,最上品的就是大粒盐。咂一大口烧刀子,再泯一小口大粒盐,我靠!嘿~~~” 我想起来刚学过的鲁迅大作:疑心这是极好的滋味,因为说到这儿, 丫居然乜笑起来,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一付“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笸箩,颠倒淋漓意千杯末醉呵”的沉醉表情。

转眼之间鸡没了。两杯酒下肚,蘸着那碟大粒盐,小壮开始白话:“嘿,这回哥们可开了眼了。头几天,把我和一30好几的大老爷们关一块,丫长得五大三粗的,没事就挨那儿哭。我问他,你丫犯的什么法?丫说:贪污。我说:贪了多少?丫说:特多。我说:特多有多少?有100块吗?丫挂着两行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鼻涕泡儿都冒出来了。把TM我吓了一跳。“后来,在拘留所三个月我俩成了忘年交。丫画画画得特好,我就跟丫学画画。他老哭,是惦记着家里的漂亮娇妻和可爱的双胞胎孩子。他说因为担心自己这点工资养不快活他们,就晚上偷偷在家里加班画人民币,专门画大票,五块十块的,几年下来据说画了一万多块。不知是丫画得好还是革命群众警惕性低,反正大多数都花出去了,街坊邻居整天看着他们家吃香的喝辣的,他媳妇儿呢子料子列宁装好几套,觉得丫这个小学图画老师十分可疑。但抓不到把柄也只能干瞪着红眼咽着吐沫看着。直到有一天乐极生悲,他十岁的老大偷了一张还没来得及画反面的五块钱跑书店买小人书,败露了。再后来,我出来前,听说丫被判了无期徒刑。”

这次折进去,小壮被学校名副其实地除了名(他早就不上学了)。我们则光荣混到了初三“毕业”,要是表现好点,也许还能加入红卫兵呢。我爸来信说,按照他们参加革命时的标准,我已经算小知识分子儿啦。



再见到小壮,已经是十几年以后了。



我呢,在抡板儿锹翻了若干年沙子、终于在厂门口的金榜上题名,考上牛大以后,觉得革命已经基本成功,接下去该享受浪漫人生了。可是看着满园子来自大江南北的嫩草粉蝶,突然感脚自己被四人帮迫害惨了,素质特低。就说音乐吧,虽然能唱几支“200首”里边的情歌,可是除了口哨之外,不会其他乐器。时不我待,我决定改变自己“韩小强”的形象。听说吉他是“爱情的冲锋枪”,对着心仪的女孩子一扫一个准儿,就跑王府井北口的乐器行扛回了一把。找朋友介绍好点的老师,朋友说,现在北京最牛B的就是定福庄小壮。我没想到他居然就是茹小壮,见面时的吃惊场面至今历历在目。



那时候的他,早就不在甘家口住了,他爸爸平反昭雪后,随着在北京广播学院当教师的妈妈搬到了北广宿舍楼。他被学校除名后,成了自决于社会的社会青年,一直没有工作。他妹妹很有出息,正在读大学。一家三口靠他妈妈北广老师的微薄薪水度日。大小伙子整天呆在家里,很是招妈妈和街坊邻居的白眼。



我正春风得意,带着工资上大学,40块零1毛,基本能保证吃香的喝辣的。我那时住在宣武区西便门,赶周末去他家一趟,来回至少要4个钟头。那会儿年轻,一觉能睡到中午,起来随便吃点二合一的中饭,就匆匆上路了。需要倒好几趟车先到朝阳区的小庄,那里是到北京东北郊区县的公车枢纽。从小庄再倒342(?)路公共汽车,向东一直坐到通县的定福庄。到他那儿天已经快黑了,晚上就只能住在他家了。

跟他学琴,他死活不收我学费。和晋代的bamboo seven一毛病,小壮嗜酒,所以每次到他家,必定是背个大书包,里边装的是一瓶红星二锅头(逢年过节或运气好时会买到泸州老窖二曲三曲什么的),一斤猪头肉,一只德州扒鸡,一包花生米。进屋后,放下书包,拿上上一回的空瓶子,和他一起到楼底下的小卖部里换一箱燕京啤酒提上来,“白的喝多了,用啤的醒酒最地道。”丫说。



在他家,认识了我的学弟,后来被有些吉他届名流奉为“他是我们所有人的老师”的张路春。他说:“你不信看着,我的学生里边,将来最有出息的就两个人,一个是张路春,另一个是xxx(可惜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牢头注)。”

我着急地问:“那我呢?”

他说:“你?嘿嘿,你丫先把为什么弹琴想明白了再说吧。”
 楼主| 发表于 2013-8-9 13:54:2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淮扬大餐



我可以不夸张地说,茹小壮是中国当代古典吉他演奏的奠基者之一。然而,不要说纸媒正史了,就是虚拟如互联网,google也好,百度也好,搜狗搜狐也罢,却几乎找不到茹小壮的任何信息,倒是他的弟子和弟子的弟子屡见不鲜。当今中国的古典吉他演奏、研究、教学、比赛、评论、吹捧、掐架、国内国际交流,全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估计他也不知道这些,这些更不知道他。



这现状让我感到悲哀。



记得大约是1980年春节前后,我跟小壮学琴有几个月了。因为脚着自己的音乐功力见涨,感觉牛大有点装不下我这未来的“约翰-威廉姆斯”了,也是巧,牛大和军艺(解放军艺术学院)挨得较近,一不留神就认识了几个军艺的学生。当时私下里有个念头,想找个会拉大提琴的女孩做朋友,没别的原因,就是曾经看过一幅油画,蒙了:一个天鹅一般美的女孩曲颈在拉着大提琴。

我是带着工资上大学的,算是学生中的大款。那天发了钱,我就写信给小壮(没电话,4分邮票的市内通信是我们主要联络手段),还有几个朋友,约他们来到我在牛大附近军艺隔壁的一个据点,某单位一间30多平米的宿舍。

那天是星期天,我一大早先去附近的双榆树副食品商场,掏出事先从各处淘换来的酒票(工业券?忘了),买了两瓶“泸州老窖”,一箱五星啤酒,几根蒜肠,天福号的酱肘子,月盛斋的牛腱子,一条大鲤鱼和四只鸡。用我的燕京牌自行车晃晃悠悠驮了回去。



那天聚会的一共是七个人:赵鑫珊(大我很多岁的我的忘年交),大学同学小C,军艺的作曲系青年教师康澎,音乐系小提琴专业高材生小J,小壮的朋友老L,小壮和我。

小壮除了吉他,第二大嗜好是吃,爱吃者多喜欢琢磨做菜,所以他平时总以“京东大厨”自居,他的理论之一,菜做得好坏没别的诀窍,只有一条:搁盐多少。他和以江浙菜拿手的我的同学小C掌勺,在我的大别舍里整出了一桌京式淮扬菜。

大餐好像是从下午4、5点开始的。哥几个吃着、喝着、聊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好像都喝舒服了,开始唱、弹、拉了。小J是军艺今年推荐参加8月份在北京举行的全国小提琴大赛的唯一学生,为人极为狂傲,说话的时候眼睛一般不看对方只看天,梳着一头酷似贝多芬的长发。他拿出那把家传了几代的意大利琴,先给我们拉了一首欢快的曲子,说是象征着我们这帮狐朋狗友的友谊的开始。我皱着眉头听了半天,没听出是什么曲子,号称巨喜欢小提琴的赵鑫珊也没吱声。看大家都没动静,在北外学外语的小壮的朋友老L闷了口白酒,说:“靠,你丫这是巴托克的《罗马尼亚民间舞曲》第三号啊。”。康澎惊呼:“嘿,这么偏的曲子你也知道?”随后,康老(他的外号)唱了几首他新作的流行歌曲,唱到得意处竟然流了泪,可我们都认为一般,估计丫这辈子没戏,那时候年轻不懂事,竟然当着他的面直说了。气得丫猛灌了几杯啤酒,大叫“壮小如!装什么丫挺的!该你啦!”小壮不大喜欢在人多的场合弹琴,这里有几个人他是头一回见,可是康老不停地劝说,推脱不掉,就斜叼着烟卷,弹了一首《少女的祈祷》。他弹琴的特点,技巧娴熟没得说,关键是对曲子的理解和处理总能让人联想到他的经历、学识,就有一种别样的感受,是那种特别传神的天人合一的感觉,他弹琴时面部毫无表情,严肃得像一尊雕像,越发令人感动。可惜今人已无缘得见了。那是一首用了很多轮指和拨弦技巧的曲子,老赵头一回看见,连说“没想到吉他也能弹这么复杂的曲子,这可和钢琴完全不一个味儿啊。”我盯着小壮的眼睛说:“嘿嘿,你丫恋爱了。”小壮的脸一下子红了。随后,60年代北大外语系毕业的老赵和80年代北外的学生老L开始对着PK外国名歌。老L一向号称“天下没有咱不会唱的歌”,不论老赵唱哪首他都能和得上,但是有几首苏联情歌,是老赵在北大跟苏联女留学生学的,老L竟然从没听过。过了几天他见到我,为此事甚为懊丧,说,“TMD,我还从来没有过别人唱的歌我竟然不知道的事呢!”大有“一事不知,君子之耻”的感觉。

来源: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0576b8d01014gvq.html
发表于 2013-8-9 14:43: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阳光灿烂的日子+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发表于 2013-8-9 16:57:27 | 显示全部楼层
是转帖啊?文章写了这么长?慢慢看吧
发表于 2013-8-10 15:40:55 | 显示全部楼层
慢慢看,要是自己写的搞成连载就好了
发表于 2013-8-11 00:00: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时候觉得很悲凉,那代人真是生不逢时。他们的故事像夹在书中发黄的干花和叶子,纵然没了颜色和芬芳,却依然存着清晰的脉络;曾经的生命力定格在过去,不再辉煌,但会有人记着他们”,一代为吉他事业奋斗过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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