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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的药弄丢了 我知道我也许是生病了。
我病得很孤单，很痛苦，上天派了一个男人来到我身边，他是我的药，可我把他弄丢了。
我的两百万与我隔着一堵墙。
三年前我买过一张福利彩票，离中五百万的大奖只差一个号。
三年后有人要给我一笔巨额财富，离真实地把它握在手里只差0.01秒。
0.01秒之后，我拉开房门直奔我的财富而去，却看到隔壁空了许久的房间，被房东招进来一个男人。
两个月前我的男友阿木离我而云去，其实他只是告诉我，他要去南方做一笔生意。顺便“借”走了我的全部积蓄，然后他就不见了。当我再次拨通他的电话时，他告诉我，他在原来租住房间的地板里，藏了一套1980年版的猴票小型张，价值两百万。他让我好好保管，等着他回来。
阿木之前一直住在我隔壁。我们是两个走到一起的寂寞房客。这份爱情本来不值什么，至少在他把价值两百万的东西托付给我之前，我以为我们之间就这么完了。
然后希望之火被重新点燃。我用0.01秒的时间冲向阿木的房间。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了新主人。
新房客是个年轻男人，倒是很和气，见人就点头，微笑。年轻很好，和气也很好，不好的是，这男人是个SOHO族，每天在家里写小说，不轻意出房门。
他不出门就意味着，我的两百万将与我隔着一堵墙，我知道它，感觉得到它，却触摸不到它。
男人叫奇林，27岁。自由职业者。熬夜。抽烟。嗜睡。
为什么要毒死那只猫 房东的猫又来抓我的门，声音直钻人心。
我打开门，把猫迎进来。它是一只老猫。老得皮毛都失去了光泽，而且生了很严重的皮肤病，病到肌体溃烂。
我给了老猫一根吃剩的火腿肠。奇林就在这时走出来，像猫一样倚在门口对我说，这猫真讨厌，半夜三更抓门，让人不得清静。
我不想搭理他，他守着我的两百万却浑然不觉，他真不该出现。
我的夜向来很漫长，阿木走后则更加漫长。漫长的夜里我老是想象着有个男人像风一样掠过我的身体，有时候是阿木，有时候不知是谁。
说实话我有些想不起阿木的样子了。在他骗走了我的积蓄之后，我曾赌咒发誓要宰了他。
因为那套邮票，我重新燃起了对阿木的爱情。在我看来，爱情这种东西并非无价，你总得拿点什么才换得来。或者是人，或者是钱，空口说说是不行的。
我并不为自己感到羞耻。
老猫在第二天的清晨死了。房东因此和奇林大吵一架。死一只猫并不要紧，要紧的是猫是被人毒死的。这种行为损害了房东的尊严。因为他在奇林的房门边发现了散落的“毒鼠强”。你知道，猫饿急了是会糊涂的，分不清食物和毒药的区别。
我站出来为房东的推断作证，我说亲耳听见奇林抱怨，说猫抓门吵得他不得清静。
然后我等着房东对奇林下逐客令，可是一天两天三天，，我什么都没有等到。现在经济形势低迷，租客不那么好找，所以奇林仍然一天天把自己关的房间里，吃饭都是叫外卖。
直到我忍不住去敲他的门，我说你有没有书，借几本给我看看。
奇林堵着门，完全没有放我进去的意思，然后他问，你为什么要毒死那只猫？
我从来没有被珍爱过 我感觉奇林的眼神像屠刀一样，一下子就把我的灵魂扒光。
奇林却继续说，猫再老再病，活得再苦，你也没有权利替他作决定。再说了，就算你想结束他的痛苦，世上有种方法叫安乐死，只要给它打一针乌拉坦就行。
我逃离了这个正义的男人，把自己关在房门里，莫名其妙地心悸和气喘。
我有多久没有被如此善感的揣度了?大概从记事起，父母就认定我是个恶劣的孩子，自私，任性，以怨报德，然后我长大，离家很远，不出父母所料，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女子。数度失恋和失业，从来没有被珍爱过。
这天夜里，想象中的男人再度光临，他像只鹰一样充满霸气，最后一刻，我看见了男人的脸。粗眉，淡唇，皮肤镜面一样平滑光亮。
那是奇林的脸。
我在这一刻得到了指引。是的，想进入那间屋子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首先进入那个男人。
男人原来是可以用来治病的 进入奇林这样的男人，仿佛是不难的。27岁，自由职业，熬夜，抽烟，嗜睡，怎么看，脸上都写着“欢迎光临”。
于是我就光临了。穿着睡衣去敲奇林的门，第一句就说，对不起。
奇林立刻原谅了我。他说，我有几本书，就是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我对任何书都不感兴趣。我只对如何能留在这屋子里感兴趣。我在等待着他被引诱，我设想得很美好，难得的是，奇林居然就按照我的设想走了。我在他的屋子里待到第二十三分钟时，他向我凑过来。我想他是要揽我的肩膀。我做好了被他搂抱的准备，谁知他只是捉住我的手腕，郑重地说，告诉我，杀死那只猫，你不是故意的。
我说，他太老了，疾病缠身，活着比死了痛苦。
然后奇林的手臂才终于到达，由我的肩，到腰。我想装出不知所措的样子，无奈肢体仿佛安了感应器，灵敏而雀跃，我是一个娴熟、渴望的女人。
我感觉自己是一捆草，在奇林手里慢慢地散掉。积郁许多久的焦躁，从我的骨骼、经络、及至指尖，舒缓地散发出去。
男人原来是可以用来治病的。当奇林毫不犹豫地占领了我欲望的顶峰时，我终于找到了自己长久以来情绪恶劣的原因。我需要结结实实的抚慰和欢爱。我能嗅到它的气味，听到它的声音，响应它热气腾腾的触摸。
在这一刻，我不太愿意去思考，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没有说过爱我 他该死 我在这里，是为了寻找那套邮票。阿木说，保管它，等着我回来。我承认我只听懂了前半句，而想都没想过后半句。奇林睡着的时候，我开始在屋子里搜寻，其实除了一台电脑和一个男人，这间屋子什么都没有。要藏住什么，实在很不容易。
幸好邮票不过是纸，它可以塞在任何一条缝隙里。我像蚂蚁寻找自己的洞穴般辛苦地寻找那条缝隙。然后我找到了，却发现那条缝隙里什么都没有。
我的大脑有一秒钟的空白。
奇林的胳膊伸过来，毛衣袖口干燥的香烟味道，充盈了我的鼻腔。
理智告诉我，别碰他，可是身体却不听话，它顺着他的手臂就滚了过去。
身体被欲望所累。总是不能顺从自己的决定，其实自己知道，快乐只有一秒，然后是后悔。
于是，奇林抚摸我的时候，我想着那套邮票，奇林吻我的时候，我想着那套邮票，奇林引领着我，像鸟一样滑翔在无尽黑夜的时候，我仍然想着那套邮票。想到邮票的时候，身边的奇林瞬间由王子变成了蛤蟆。我则是个愤怒的女神，只想挥剑，斩断他在黑夜里可以延伸很长的欲望。
他没有说过爱我，他该死。
他偷了我的邮票，他更该死。
奇林当然没有死，他只不过在睡着时被我绑了起来。绳子很细却很结实。可惜我不太会绑，于是宁愿多绕很多圈，把他捆得像个香喷喷的粽子。
用很长时间去忘记他 奇林瞪着疲倦的眼白，困惑地看着我手里明晃晃地针头。我说，你教过我，如果想要动物安乐死。只要注射一针乌拉坦就可以。我说。我想看看这种针刘对人是否有效。
我的表情一定很疯狂，因为奇林的脸都白了，他白着脸仓皇地看着我。
其实我也很仓皇。第一次尝试威胁人，第一次一个男从威胁得脸色发白。可是我顾不得了，我想要的答案，他必须给我。
奇林不给，他说不知道什么邮票，我给了他一个耳光，他继续说不知道。我的针头即将扎进他的身体时，他却忽然不害怕了，迎送我的目光，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这就是我得到的答案。
然后我就被一股力量欣翻在地。恢复意识时，奇林已经不见了。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奇林仿佛说过他是黑带五段，我居然给忘记了。我从来不记得他说过的任何话，脑子里只盘旋着邮票、邮票，就像行走在黑色森林中，看不见星光，嗅不到气，唯一坐标才是永恒的。当然，还能记起一些绵长的夜，那些不再被凄凉侵略的夜，有个男人散发着干燥的香烟味道，在我身旁蓬勃生长。
邮票其实是不存在的。当我得知市面上80版的猴票小型张品相最好的也只能卖一万块左右时，已经离这个弥天谎言很远很远了。可我还是不甘心地再次拨通阿木的电话，那端的男人大约来自距离的安全感，肆无忌惮地大声的嘲笑我，你还真信啊？我不过顺嘴一编，怕你找我追债嘛！
然后，我才确信自己丢了一个本来打算好好爱我的男人。这个男人也飘了很久，需要找个女人安定下来，然后看我还不错，他没想到看不去还不错的女人，居然会拿毒针威胁人。
我永远也没有机会告诉他，其实针管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乌拉坦，而是葡萄糖液。
我也很想爱一个人，只是在奇林把我掀翻在地之前，我并没有想好，这个男人是谁，后来确定了，可是已经晚了。
还有一件需要确定的事是，我将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忘记那个叫奇林的男人。我丢了我的药，也许因此就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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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1 21:11: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