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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6 23:4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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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
阿信
黄河边上,低矮的棚屋,入住了最初的居民:
筏子客、篾匠、西域胡商、东土僧道……之后是不绝的流民和兵痞。
羊皮筏子从很远的上游运来一座白塔,安置于北岸荒山之巅;
羊皮筏子从很远的下游运来一尊接引铜佛,安置于南岸兰山。
奇迹接连发生:有人在上游开窟造像,有人在下游设立王廷,
有人在不上不下的地方,打下第一根木桩,建起一座浮桥。
黜陟使返乡那天,一道黄沙,从金城出发,吹送至咸阳老家。
青白石老实巴交的农夫,在粟麻地里收获了意外的白兰瓜。
有人贪贿,有人通敌,有人贩卖浆水和灰豆。来自靖远的师傅
发明了一种把面团拉扯成细丝的手艺:传男不传女。
清真寺蓝色的穹顶上,升起一弯新月。
兰山根龟裂的滩涂边,出现一架水车。
安宁种桃,雁滩植柳,十里店空旷的沙地
一群穿破旧棉袍的人,从马车上卸下一座学校。
民国政府要员,屁股冒烟,丢下三房姨太太
和半箱购自敦煌的经卷。大胡子王震手提一根马鞭。
西固的炼油厂烟柱冲天,东岗的乱坟滩
建起楼房。高音喇叭架在皋兰山顶上。
1982年,我坐着公社的拖拉机,去师大上学。途径西站
看见三毛厂女工一身蓝布工装,手端搪瓷脸盆,排队进入澡堂。
文学青年追随长粉剌的唐欣。无知少女成日
与穿喇叭裤的铁院子弟厮混。我拿到文凭,乘一辆解放牌汽车离开。
在偏远的甘南草原,我日日听见兰州在成长:河面铺满大桥,
楼房越盖越高,新鲜事每天都有,朋友们已成了人物。
而我正一天天变老:分不清街道的方向,找不见一个熟人。
那天醉酒,一个人转至铁桥边,看着缓缓流淌的浑浊的河水
突然明白:我所热爱的兰州,其实只是
一座鱼龙混杂的旱地码头,几具皮筏,三五朋友,一种古旧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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