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北京大雪,细小的雪花疾疾飘落,窗外已是一片素白。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往昔一段经历,有雪有音乐,看上去很美,却别有曲折,说来共飨大家,权当赏雪的消遣吧!
大三那年的寒假,和往年的假期一样,我是同学中最晚购票却最早回家的一批,因为回京的票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结余。拿到了放假第一天的火车票,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我的“悲惨”遭遇就因为这张火车票开始了。
大包小包收拾了一下午,出门前,同学说晚上有大雪,搞不好火车都会晚点,我不以为然地说‘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下雪影响过火车运行的’。下午吃完饭,武汉的天空中就飘起了雪花,却也没有同学说的那么夸张。出门前嘴里叨叨着“钱包、钥匙、身份证、火车票…”几十遍,公交站确认好几遍,直到确认都齐了才挤上了公交车,却忘记了带上最重要的学生证。
上了火车,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留下一把吉他放在手边。我喜欢坐在靠窗的一侧,困了可以靠着窗子睡觉,还可以慢慢欣赏沿途的风景,每当列车进入河北就可以看到错落有致的房舍,和南方的那种小桥流水人家完全是两种风格,很有家乡的气息,思家的心也越来越迫切。头倚靠着车窗,窗外是一幅展开的山水画卷,追随着变幻的景物,漫游着神州大地,一切陌生又熟悉的东西都往后而去,随东西南北方向不断变换,手里的书和窗外的画,时而变薄,时而变厚。
总觉得,火车出行好比一场人生,一开始我们都带着不同的目的不同的行李从不同的车站上了火车,大家谁也不认识谁,有人站着,有人坐着,也有人躺着,享受着窗外的风景,有人聊着,有人睡着,到站后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都在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演绎着人生。
由于家庭条件有限,大学四年我都没有坐过卧铺,哪怕只比硬座票贵个几十块钱我也从未奢望过,艰苦朴素习惯啦。此次坐我对面的是戴着高度(通过镜片薄厚差推断的)眼镜,很文静看上去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儿,她旁边是一个中年阿姨,面容略显憔悴。我旁边是一不爱讲话的大哥。
火车行驶不长时间,列车员便过来查验票,查到我的票时叫我出示学生证,我周身翻遍,也只找到了一张吃饭用的学生卡。列车员说这不能作为学生票的有效证件。不管我怎么解释,他们都要求我必须补票,除非出示证明我是学生的有效证件。最后我没辙了,答应补票,但诡异的是,我找遍全身,才发现钱包也找不到了,身上就只有兜里的几枚硬币!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很显然,我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钱包被偷了!列车员回来补票时听说我连钱都没有,就认为我是故意想逃票的,要把我带到乘务室。与乘务员的对峙并未起到任何效果,我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无所谓转变为祈求。事实上很多时候,大部分人都是通情理的,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你对人友善,别人才会向你示好。也许他们觉得我是真的遇到困难了,才答应到北京后我家人来了再补票。列车员走后,我跟表姐打了电话说叫她第二天一早去火车站赎我。
经管十分尴尬,但在拥挤又嘈杂的车厢里,大家并没有留意我们这里的小插曲。对面的阿姨看我比较郁闷,拿出了她带的水果零食叫我吃,之后大家攀谈了起来。文静女和我一样是大学生,去北京旅游想看看故宫爬爬长城。当得知阿姨的母亲病逝,回河北老家奔丧,我和文静女都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毕竟人生无常啊。聊了一会儿大家都睡着了。
睡意正浓时,“咣当”一声,火车突然停了,朦朦胧胧的我看到靠在椅背边的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原以为是火车到站停车,撩开窗帘,看到外面没有任何灯火,依稀可以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才知道火车这是停半路上了。然后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再后来,是被车厢里的人们的议论声吵醒的。这时已是凌晨一两点钟了,人们的议论似乎越来越大,清醒后搞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是因为大雪,造成火车无法正常运行,停滞在原地不动。
火车稍后开始停停走走,直至天亮也始终没见靠站。赶紧给表姐发了消息告诉她我到北京的时间没准了,先不用去接我了。表姐打电话来说新闻播了河南大雪,很多列车停运,告诉我赶紧去买吃的喝的,再过一阵子火车上肯定什么吃的都没有了。我想她肯定是忽略了我钱包丢了这件事了,我浑身上下加一起也才5、6块钱,连一碗面都买不起。
天越来越亮,从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漫天飞落的雪花,柳絮一般、芦花一般、青烟一般,流转,追逐,在这晴空之下愈加散发出洁白的光芒。雪越下越大,一片片雪花飘洒而下,像是一只只蝴蝶在空中飞旋,纷纷扬扬,逐渐粘作一片。我心情却没有窗外的雪花那么悠然自得,早就饿的前胸贴肚皮了,哪还有心情欣赏这美景呢?
快到中午的时候火车依然没有靠站,我已饿得头晕眼花,看到同行的人们在我跟前吃东西,恨不得抢过来自己吃,对面的阿姨拿她的小吃给我,我居然给拒绝了,不知道哪来那么强的自尊心。
此时单纯的饥饿已不能表达我的困境,应该是强烈的饥渴,因为从上车到现在我只喝了一瓶矿泉水,粒米未进。而我除了一个怕烫的矿泉水瓶,没有其他的盛水工具,想去接杯水喝也不能如偿所愿,而且后来干脆听到人说:“火车上供的水也没有啦!”更悲催的是,当我终于想放下自尊跟阿姨要点吃的,发现人家的东西也都吃完了。
直到下午3点多钟,雪还在下,列车始终没有停靠站。饥渴交迫,身上仅存的五六元硬币在火车上几乎啥也干不了。最关键的是手机在这个时候没电了,意味着即使到北京,姐姐也找不到我。我彻底绝望了,如果照这个速度下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赶到北京。万般无奈之下,我想到了重操旧业卖唱,脑子里转了一百种想法,还是觉得不太合适,这火车上卖唱跟要饭的真没有啥区别了,做足了思想斗争后,无奈之下,还是觉得这个卖唱是最有效的办法。可准备实行的时候还是犯了难,因为我随身带的是一把电吉他,是没有声音的,真是天要亡我啊!
饥渴交加,脑子也被迫转的飞快,突然想到现在是学生回城的高峰期,肯定会有学生带吉他的。于是我离开了座位,从我的车厢往别的车厢走,走了四五个车厢也没有看到一个带吉他的,就要绝望时,大老远看到了一个琴袋子,哈哈!特别激动地跑过去,刚一走近,我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吉他,很有可能是类似阮的乐器。希望马上又破灭了。继续向车厢的尽头走,居然没有发现一个带吉他的。碰到这样的事情的概率也是很低的,可见我有多么的背运。
回来的时候经过了刚才那个乐器,寻思一下,如果真的是阮的话,搞不好我也可以弹的。于是我停在那里,做了半天思想斗争,问旁边的一个女生:“你好,这里面的是阮吗?”
女生看了看我,很不友好地回答我“对啊!”
“我可以试着弹一下吗?”我厚着脸皮说道。
女生打量了我一下,还没等她继续说,我抢先道:“我平时弹些吉他,想试一下。”
女生可能是觉得我很无礼,语气不太友善地说:“人这么多,不太方便吧!”
我特能理解人家姑娘的心情,理解归理解,但万般无奈之下,也还是厚着脸皮跟人家解释,最后实在没辙了,我就把我的遭遇说了两句,并说出了我的目的。
姑娘似乎不太相信的眼神看着我说:“可是阮的调弦跟吉他完全不同啊,更何况阮才四根线。”
“没事,弹拨乐器都是相通的。”看到了希望,我就坚决不放弃。
最后女孩同意了借我弹她的阮,她跟我说她这个是中阮,一弦的音是E跟吉他的音正好相同,可惜都是五度调弦,吉他上的和弦指法基本没办法用。她又不同意换成吉他的四度调弦,后来就干脆研究出两个和弦。一个G和弦一个D和弦,其实按起来比吉他都方便,这样我就能弹唱一首歌了。
研究了一会儿,我特别难为情的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家好,我是一名学生,上车时把钱包弄丢了,学生证也不见了,学生票要补成全价票,可是我现在身上就只有几块钱了,从昨晚到现在我就喝了一瓶矿泉水,现在我给大家唱首歌,大家觉得好听就帮帮我,觉得不好听也给个掌声鼓励一下。”
说着便把阮立在椅背上,弹唱了一首许巍的执着。刚好这首歌就只有两个和弦。淙淙音乐声起,嘈杂的车厢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朝我这里围拢了过来。一曲唱罢,掌声不绝于耳。
一个正在车厢另一头做推销的小物品推销员也停止了手头上工作朝我这里走了过来。他给我掏了50元钱,他这样一带头,给钱的,给吃的,刹那间手里就多了一百多元,还有各种食品。我赶紧说:“谢谢大家,够了,补票七十就够了。”把多的钱都退给了大家。跟那个列车推销员要了联系方式,打算回武汉的时候把钱还给他,他说不用,在我强烈的要求下,他报给了我一个号码,当时手机没有电,还是用纸记下的。后来我知道他给我的号码是一个空号。还是好人多啊。
人群中有人起哄道,“再唱一首吧!”
我赶紧解释道:“这个是阮我不会弹,就能弹唱这一首歌。”
人群渐渐散去,我把阮还给了女生,女生朝我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原来阮还可以这样玩!”
我向女生笑了笑道:“有些唐突,也有些丢人,不要见怪!”
“哪有嘛,正好在漫长等待里,在最焦躁不安的时候,你的歌声安抚了大家的情绪。”女生边说边把阮收进包里。
有人应承道:“是啊!是啊!她说的好啊,还希望你能多唱两首呢。”
后来我拿着卖唱来的钱去补了火车票。吃着手里的食品,感觉人生突然完美了,窗外的雪景也煞是美丽。
火车在河南境内停了一天一夜,本来应该第二日早上到的,结果却多坐了20多个小时,在第三日的早晨才到达北京。所以每次提及这次经历,我总开玩笑跟人说,这趟车坐着太值了,即使是补了全票。
中途我跟人借了手机跟家人报了平安,并表示不用去接我。我始终相信运气差到一定境界就会走好运。人不可能一直这么走背字的。